圣火昭昭,圣光耀耀,赐我碗棍,喵喵喵喵!

后来我们 【FIN.】

·全文8000+字数,需要耐心阅读

·BGM:起风了+我们

·请勿上升真人X3

·破镜猜猜圆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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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很认真地喜欢过你。


用我十三岁的依赖,十五岁的陪伴,和十七岁的决心,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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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

FOR:黄明昊(Justin)X朱正廷

By:六七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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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突然收到家里来的消息说有亲近的长辈过世,朱正廷想,他大概是没有勇气再回到这座城市里的,至少现在没有。


他搭乘当日最早抵达的直航班机从巴黎飞往上海,落地时还不到九点。机场大厅空空荡荡,他只身推着一个小行李箱,走在海关通往出口的这条熟悉的小路上时有那么几个瞬间晃了神,仿佛看见以前被前呼后拥围堵得水泄不通的自己,无数次地在同一个地方与不同的人挥手作别。


细算下来他离开了十年,整整十年,足够把他的所有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还原为大千世界里最平凡的一粟。如今的朱正廷,摘了墨镜和口罩,安安静静地站在出口等大巴车,路过者寥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比起广告牌上那些造星流水线的新鲜产物,他不过就是个穿着尚可的普通老百姓而已。


即便如此,在踏入市中心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帽檐。街道四通八达,车来车往,人潮熙攘,好多地方的建设几乎完全改变了这座城市的格局,和过去断了个干净,就像十年前的他毅然独行,远赴九千多公里外的巴黎开始全新的生活时所舍弃的一样彻底。


他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决定了什么就去做什么,当初放弃舞蹈去做练习生是,后来出道又放弃做偶像,转而到国外深造亦是。他这一代家庭条件优渥的孩子,不需要考虑哪一行挣的钱多就干哪一行,不需要仅仅为了“活着”去妥协人生。他有很多选择,也无畏选择。


并非是什么难以言说的原由,只不过想明白了一些道理,所以向往更广阔的世界罢了。二十三岁,大好的青春年华,本该是不断学习进取的时候。因为工作他飞了很多国家,看了很多风景,没有污秽不堪的流言往他耳朵里灌,也没有长枪短炮般地相机往他脸上贴的日子安静又惬意,他不知道镜头前无数次眺望远方的自己眼中满是复杂和迷惘,直至队友提醒才慌不择路管理好视线和表情,笑盈盈地投入到下一场拍摄里。


所以当对他舞蹈上的才华念念不忘的老教授在退休前来找他,还带来了一个难得的进修机会时,他终于还是停下了匆忙的脚步,认真思考起了往后余生的其他可能。


那时的他期待着一扇门打开。





此次回国朱正廷给了自己三天时间,连同往返的路程在内,很短,短到不足以修补那些四散一方的零碎关系,也不够把过去重拾,或者再全部走上一遍。


同家人十年未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他在巴黎用的是砖头机,按键式的那种,没有安装任何社交软件,电话卡买的是四国免费通话的月租套餐,仅仅存了父母和姐姐的号码,偶尔报个平安。


基本功丢了好几年再补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练习上。毕业后他被国家剧团录用,成为鲜少能够进入高等级的剧团工作的亚洲人之一。排练、巡演、排练…就在这样的循环往复间又度过了四年,他跟随剧团走遍了全球各国,在舞台上被万千的欢呼和掌声簇拥,在舞台下认识了许多有着不同肤色和文化的人。寒地的极光,沙漠的落日,世界之大,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似的,正如他所想。


晚上全家人聚成一桌吃了个团圆饭。朱正廷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仿佛在闪着光,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竟与从前没什么差别。除了满身病痛,这段经历带给他的远大于他所牺牲的,他甘于辛苦,乐得自在,为人父母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此,便就随他去了。


第二天他们一家出席了葬礼。老人是寿终正寝,算喜丧,所以气氛不会很沉重。朱正廷的到来让以前特别喜欢他的侄女儿很是惊讶,黄毛丫头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拉着他天南海北地聊了许多,那些还活跃在圈子里的熟人,同公司队友的现状,谁改行了谁又离开了,小姑娘家家总是清楚得很,他听得仔细,甚至还会打趣几句,听熟悉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出现,在脑海中泛起涟漪。“雯珺哥当了老师呢,我同桌为了考去他在的学校还复读了一年…泽仁哥在乐华带练习生,偶尔跑跑通告,算退居幕后?啊说到幕后,昊哥他呀——”


“……”


“小枫啊,快过来厨房帮忙,别缠着你小叔了,话说个没完。”


“哎呀,等会儿等会儿!我给你讲昊哥他现在…”


“李瑾枫!”


朱正廷端着杯子的手悬滞在半空,片刻后又放下了,冲她笑笑。


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抱怨:“…小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多跟他聊聊不行吗!”


其实朱正廷并不希望她继续讲下去。他害怕听到些什么不好的,却又忍不住想听,尤其是关于那个人,在他离开之后经历的种种。就像一盏灯,照亮尘封许久跟谁都不愿意提及的回忆,灯下漆黑一片的,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在聊小昊吗?”


他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差点没跳起来,回头就看到自个儿的姐姐兜着一捧瓜子嗑得正香。“姐…你不要总吓我。”


“是你没发现我在这儿。”她瞪了朱正廷一眼,“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等他编好用来搪塞的故事,她又接着说:“小昊他退到幕后当制作人去了,两年前结了婚,电视综艺什么的都见不到。他妈妈身体不好,所以最近工作接的少,朋友圈也不常发消息了。咱妈觉着你难得回来,想叫他上家里一起吃个饭,我没同意。”


“……”


“你别以为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


周围闹哄哄的,姐姐说的小声,朱正廷却听得清楚,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啊,总是任性得很。”她摇摇头,语气忍不住带上了些责备。“做事也不考虑周围的人,说风就是雨。虽然爸妈和我都支持你的选择,但是…”


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遣词造句去表达那种纠结和复杂的心情。想了想,她继续道:“你知道么,你走的第二天,我去你家收拾东西,刚到门口就看到小昊站在那儿不停地按门铃。我问他不知道你出国留学了吗,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哎,你真应该自己看看。


“也怪我,这事从来没敢告诉你,是怕你还会有什么想法,一个冲动又跑回来。那个时候你们都还太年轻。”她说,“可如今十年了,十年都过去了,你到现在都还一个人难道不是因为你还、你…这回就别再留下什么遗憾了,好不好?”


“姐。”


他终于还是开了口,说。“算了,姐。


“算了。”





人这一辈子,没有遗憾是假的,那些未完成的事,未表明的心意,都被时间慢慢消磨了最初的执着,四散在忙碌的日常里。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朱正廷要把自己运作成一台永不知疲倦的机器,唯恐偷得片刻清闲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后悔曾经义无反顾所做的决定。


常言总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倘若此生能够就这样自由且轻松,没人会选择欣然赴往一个陌生的国度从零开始学习,工作,生活。可是没有可是,如果也没有如果,他所期望的,只是牺牲有回报,付出有收获,至于那些无法避免的遗憾,它是成长的养料,是成熟的代价,是必须经历的过程,是潜移默化到最后愈合在心里的疤,它不需要被谁知道,也不该被谁提起,它只是待在那里,仅仅是待在那里,就好。


午饭后朱正廷拎着行李箱去了他住过的房子。姐姐告诉他整片区域就要拆迁了,他要是有什么想带走的,可以收拾了一并拿去。


他当时走得匆忙,逃也似的,把很多东西留在了这间屋子里,他喜欢的,和充满回忆却不敢触碰的,都被分门别类地放在了大大小小的纸盒中。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逐个翻开,再挑了些小件不占地的,比如他第一次收到成员们送的生日礼物,第一张属于自己的实体专辑,第一封来自品牌邀请出席秀场的信函…他把这些小心地收好,再望向窗外竟已是夜幕降临,路灯照亮了玻璃倒映出他那张连岁月都格外眷顾的脸,早已满是疲惫。


飞机是明天早上的,他甚至还没倒完时差就要回巴黎投身工作了。剧团正值巡演,缺了谁都不行,他自觉两袖清风,悄悄地来也悄悄地走,算是计划好的,却在下一秒被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打断了思绪。


大概是家人请的钟点工。他记得姐姐又提起过,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无人居住的房子还保持着干净整洁的模样。他没有多想,出了卧室便径直走到玄关口,伸手打开了门。“您好——”


“……”


朱正廷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同面前的人俱是一愣。


“你怎么会…”


“怎么是你?”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攥紧了,甚至呼吸都有那么片刻的停顿,然后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





老实讲黄明昊第一眼差点没认出面前的人。这不怪他,毕竟十年里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联系,哪怕照片他都未曾见过。没人见过,除了朱正廷自己,没人知道他这十年是怎么过的过得又如何。


在这理所应当的沉默中他忽然徒生了不少感慨。


朱正廷离开的前几年他也幻想过某天偶然重逢的场景,他会穿着什么衣服,梳着什么发型,他会对他说一些话…一些那个时候他急于想传达的话,却不似今天这般大脑一片空白,万千思绪顷刻间翻涌而上,如鲠在喉。


这次是朱正廷先移开了视线,支吾着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姐…不、你姐姐说要我帮忙拿件东西…啊——”


话说一半他了然地轻呼一声,大约也是明白了朱家长姐的用意。


看似偶然的重逢并不单纯,稍微细想一下便知。其实大可不必,过了这许多年,每个人都在向前走,纵然那时他完全无法理解朱正廷的选择,他也不是一直停留在原地、像个小孩抱着回忆就不撒手了的。


但既然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他想,他也就不推辞了。


于是他问:“我能进去吗?”


“…当、当然。”朱正廷只觉得舌头像打了结,说话都不利索了,侧身让出一条通路来,“不用换鞋。”


“也没鞋可换。”黄明昊一边脱下大衣,熟练地挂在玄关的衣架上一边说,“你家的拖鞋都收起来扔掉了。”


“哈哈,是吗…”


他跟在身高早就超过自己的弟弟背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那…喝点什么?”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就像法国人哪怕寒暄到最后都要同对方说声“愿你拥有美好的一天”,却被黄明昊顺势把话题接了过去,反过来问他:“家里有什么喝的你知道吗?”


“……”


“我来吧。”


他挽起袖子,俨然一副屋主的模样走到家庭式吧台后忙活,好像来做客的不是自己而是朱正廷。该拿些什么哪个储物柜有些什么他都门儿清,甚至还从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中翻出了一瓶威士忌酒,倒了半杯在放了冰球的酒杯里。


朱正廷看着他朝沙发走来,把盛了酒的琥珀色杯子放在面前,而递给自己的则是一杯热咖啡。他接过尝了尝,是习惯的甜度,分毫不差。“你会喝酒了?”


“你走的那年会的。”黄明昊说得淡然且直白,松开衬衣的领口和袖口,端起酒杯一仰头就干了,顺势又再添满。“现在偶尔就喝点,解压。”


他这才想起黄明昊已经二十七岁了,竟也快是要奔三的年纪,旁人看来正值青春的大好时光,该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而努力奋斗的阶段,他却早已历练过沉浮,被打磨了锋芒和锐气,变得更加温润又世故。朱正廷捧着杯子假装喝咖啡,眼神胡乱瞟向周围,装作不经意用余光打量面前这个男人,但始终无法将他同记忆里的少年重合得一模一样。


“在看什么?”


冷不防他听见黄明昊问,语气中带着些笑意。他靠在朱正廷右手边的长沙发座上,一手支着下巴歪头看他,倒是更加坦诚。“要看就好好看,我不会躲。”


“我没有…”反驳在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朱正廷还没编好借口,就被黄明昊摆手打断道:“这么多年了,你不想看看我吗?


“我想好好看看你。”


他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能够让朱正廷强迫自己放下怯懦,终于得以正视他的眼睛。


并不是他要躲,他只是不敢,害怕经过这许年再见他还是会难过,会不忍,会后悔曾经的决定对那时尚未成年的小孩来说太过残酷,以至于黄明昊现在提任何要求,他都会无条件答应的。


“你过得好吗?”


似乎一直是黄明昊在问,他在答,气氛却自然得很,好像他们只不过是几个月未见的老友,远没有十年那么长。朱正廷低吟片刻,点点头说:“挺好的,能吃饱穿暖,做喜欢的事情,满世界跑跑…挺好的。你呢?”


“我啊。”


黄明昊晃了晃酒杯,冰块互相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中回荡得格外明显。他想了很久,突然望向朱正廷,眨了眨眼睛笑道:“如果我说不好的话,你可以多陪陪我吗?”


“……”


“我过得不好,真的。”他说,“一点都不好。”


他还是一样聪明得有些狡猾,总知道朱正廷最心软的地方在哪儿,只不过现在的他学会了面露温柔地用力往那处扎下去,让他疼到眼眶都酸涩了起来。


朱正廷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恍惚间觉得这个人陌生得有点可怕。





初次遇见彼此的那年黄明昊十三岁,正处在对世界一知半解需要引导去构筑三观、培养性格的年纪,那个时候朱正廷已经十九岁了,是个成年人了,相处的过程中他是需要承担起责任的那一方,所以在一些事情的选择上黄明昊都会听他的,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


朱正廷从小就一个人在外求学,自理能力必然更强一些,在韩国那段日子大到训练小到洗衣服洗袜子,都是他操心的比较多。同行的虽然也有韩国练习生一起,但对他们来说那儿是熟悉的家乡,随着节目的推进,只有他俩还是难以避免地和其他人之间产生了文化上的差异和语言不通造成的隔阂。作为比黄明昊年长六岁的哥哥,从小就在严苛的训练环境下长大,对朱正廷来说这样的隔阂所带来的孤独比高强度的训练更让他觉得疲惫。


在黄明昊面前他总是坚强又乐观的,然而背后他也会偷偷打电话向家人哭诉那些莫名遭受的委屈,他默默地扛着,不把丝毫负面的情绪分给弟弟承担,这是哥哥应该做的,亦是一个成年人应该做的。


他还记得那段日子,太苦了,要练的东西熬夜都根本练不完,老师还说练不好就要惩罚他们。他不想挨罚,朱正廷说那我们逃吧,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回去开个网红店卖衣服卖零食的,也比累死在异国他乡来的好。黄明昊自然是跟着他的,现在想来简直是疯了,在人生地不熟的街头,他们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不知不觉就很晚了,越走地界越偏僻,甚至在一条小路的深处他们遇到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子,看黄明昊瘦瘦小小的,穿得却不差,以为是口袋里还有点钱的学生,就拦住想敲诈一笔。他没见过这架势,还在想他们叽里咕噜说的一串话是什么意思,就被那时个子高他些许的朱正廷护在身后,听他用口音很重的韩语警告那些人不要靠近。


反应过来遇到什么事的黄明昊抓着他的衣袖,看起来冷静,掌心却早已潮湿发凉,胸腔里一阵狂跳。他是害怕的,但面前这个不算宽厚的肩膀却给了他冷静下来的勇气。


后来若非老师及时打电话给他们,叫那几个人以为是家长已经到了附近接他们这才肯罢手离开,他甚至都做好要挨打的准备了,悬着的石头刚落地,下一秒朱正廷转过身来把他拥抱进怀里,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慰,黄明昊伸手一摸却发现,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


朱正廷也是害怕的,这个平日里黏人又敏感得爱掉眼泪的哥哥还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弟弟身前,让不善表达的黄明昊第一次将他抱紧了,直至颤抖的呼吸慢慢平复,他一直握着朱正廷的手,在他逞强着说没事的时候握地更紧了一些。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黄明昊更加懂得了结伴而行的意义,单方面的依赖也逐渐变成了互相的扶持,毕竟在众人起哄要朱正廷做空翻的时候,没有谁会关心他过度劳损的腰痛不痛,没人把他抛向空中之后会想到在他的背后撑一把,而每当黄明昊觉得与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而感到孤单落寞的时候,朱正廷总会在他身边看着他。


正因为互相陪伴走过一段特别的旅程,所以在心里自然给了彼此特别的一席之地。某天黄明昊从睡梦中醒来,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镜头,没有聚光灯,有的只是朝阳从窗外投射进温暖的晨曦,和怀里不知半夜什么时候钻进来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的朱正廷,零点刚满十七岁的他许下了明年十八岁的心愿,他希望朱正廷能够陪着他,在他的身边一直陪着他,他希望余生的每一个清晨都能像现在这样,像这样把朱正廷抱在怀里,在他醒来之前偷偷亲吻他不知梦到了什么而嘟起来像是在撒娇一般的嘴唇。


只可惜这个心愿在他十八岁的生日到来之前,就被朱正廷亲手扼杀在摇篮中了。





“你啊,你。”


指针转过十二点时朱正廷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接受了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叫他“正正哥”的小孩早已不复存在的事实。“黄明昊,你真的越来越混账了。”


“混账的是你,朱正廷。”


黄明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眼神却冷冽得很。他本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尤其在娱乐圈这样如履薄冰的地方许多年,他同谁都是君子之交,人前热情,人后保持得体的距离,以至于现在连说几句真话都需要喝两杯才能一吐为快。


“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随心所欲,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他不急不缓,悠然地一刀一刀凌迟着面前这个人虚张声势的自尊。“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们团队的境遇么?你知道网上是如何揣测我们的么?你知道每天私信和邮箱里塞的都是些什么恶毒的留言么?


“你多潇洒啊,喜欢跳舞就去面试,考上了招呼都不打一个拍拍屁股就跑,全世界都不知道你去哪儿自在了,矛头全对准我们的时候你又躲在什么地方偷着乐呢?


“毕雯珺为什么退出回学校教书了?丁泽仁为什么通告都接不到几个只能留在公司带新人?范丞丞为什么离队去英国发展了,你猜不到吗?


“朱正廷,你愧疚过吗?”


大概是自他走后黄明昊第一次说这许多话,字字句句都是那样清晰又刺耳。换做是以前朱正廷早就跳起来了,要么红了眼眶用一着急就零散开来的句子磕磕绊绊地争辩,而如今的他斜靠在沙发上,稳若磐石,面对黄明昊咄咄逼人的质问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说:“没有。


“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也没有觉得对不起任何一个人。


“尤其是你,黄明昊。”





偶像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种被贩卖的商品而已。


它兜售的是快乐,是梦想,是所有美好的词汇所能够形容出的东西,它不要求成为商品的人多有才华,多么出类拔萃,它只要这件商品会动,会笑,会哄粉丝开心,满足他们一半的幻想,再留下另一半当做钓鱼用的饵,自然就能够钓到生存的空间,赚足尖叫和追捧。


公平且残忍的是,作为商品的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更没有自由的权利。偶像和粉丝之间,说好听了是一场盛大的暗恋,说难听了也不过是一次你情我愿的交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由市场规定的,是由构成市场的粉丝决定的,他们高兴了就是对,不高兴了做再多都是错,他们只相信脑补的故事而非事实,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且无力的。


老实说朱正廷是真的厌倦了,无休止的争吵和无意义的相互中伤,他每分每秒都过得是那么小心翼翼,唯恐又被抓住了什么细枝末节再编造成新闻无限放大。他曾无比向往的舞台仿佛成了一条千斤重的枷锁,勒得他喘不上气。


另一方面,当成功来得是如此轻易的时候,生而为人骨子里的惰性就会逐渐把曾经为了出道而夜以继日努力的自己一点点地吞噬殆尽。这样的危机感不光是朱正廷有,其他甚至九人限定团的每个人都有。只是那个时候的黄明昊一门心思全在朱正廷身上。他还年轻,同哥哥们拥有相同的起点却拥有更多的时间,远不需要过于担忧人生和前程。他有少年的无畏和勇气,有单纯和果敢,有对爱情青涩的向往和憧憬,如果说黄明昊是最适合成为偶像的人,那只能是因为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够用来形容他。


所以每当朱正廷烦了,累了,他就想看着黄明昊,看他假装犯傻,看他放下小大人的架子撒娇,不知该作何安慰却又努力想逗自己开心的模样。他看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变得越来越优秀的黄明昊,在为他骄傲的同时也偶尔会感慨彼此之间那六年的差距,就像指尖翻起的倒纤,长成了心中的一根小刺,是他最美好的那几年里,最柔软的回忆。他对黄明昊,远不只是“爱情”这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的,他是年少的欢喜,是陪伴和成长,他教会自己该如何去保护、去爱一个人,也教会自己什么是权衡,隐忍,和放弃。


而今天这根刺就要被拔掉了,硬生生在回忆中拉出一道见血的豁口。他没有告诉黄明昊的是,在他十七岁的那个早晨朱正廷其实醒得比他还要早,那些黄明昊以为他不知道的事他其实都知道,也正因为他知道,他知道…


“我活到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让你早点认清现实。”


现在的朱正廷的确更像一个成熟的大哥哥了,能用历尽千帆后的稳重,来面对他曾经不敢面对的,无比清澈且珍贵的情感。“这世上有很多东西远比当下更加重要,比我重要,你不可能跟着我一辈子,也不可能一辈子就只做一个偶像,那个时候的你有更多的选择,你会认识更多、更喜欢的人…你还那么小。”


离开之后朱正廷时常会想,当初是不是没有相遇会更好,那样黄明昊就能有一个至少比现在更正常的人生,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要一个大胖小子,陪着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母亲,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平安顺遂地过一个普通的生活。他本可以。


“所以你知道。”


黄明昊捏着杯子的手指发白,细微地颤动着,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却又仿佛早有预料,充斥着无法言说的委屈。那个眼神朱正廷受不了,无论过了多久,他都没有办法直视那个眼神,不断提醒他想起那些回不去的从前,想起有一个小孩,曾经是那么、那么赤诚地,喜欢过自己。


他再次逃避了黄明昊的目光,他不敢看。


“你早就知道。”黄明昊却没打算放过他,“这才是你离开的理由,对不对。”


“…你想多了,我离开只是因为我——”


“你告诉我到底是还是不是!”


玻璃杯“啪”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脆响,他把朱正廷牢牢禁锢在沙发的一角,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用力拉向自己,距离太近,朱正廷都能闻到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他不慌张,也没想过要躲,黄明昊穷追不舍要的,无非是给当时的他们彼此一个确切的答案罢了,只是这个答案,朱正廷到现在都不知道该给还是不该。


他红着一双眼睛,像是头盛怒之下濒临爆发的野兽,盯着朱正廷的脖子咬牙:“不说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


“你已经结婚了,黄明昊。”朱正廷厉声呵斥他。“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我他妈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黄明昊举起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灯光下闪了一晚上的戒指刺得心口生疼。他当着朱正廷的面把那戒指摘下来,捏在指尖冲他道:“这是我十八岁那年想送给你的东西,朱正廷,我准备了、好多…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结婚了,我只想证明我不是非你不可,但直到现在我、我做梦我梦里全部都是你,你走了多久我就想了你多久,我想告诉你我曾经、我…”


我曾经是那样喜欢你。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说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埋进朱正廷的颈窝里嚎啕出声。他看上去痛苦极了,不自觉地揪住头发拉扯,再被朱正廷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嵌入进指缝间紧紧相扣,就像他们曾经在千万人面前做过的,一模一样。





我想牵你的手,敬各方来宾的酒。


我想在高朋满座的礼堂中,诉说我对你的爱意。


我想和你共度往后的余生,每天清晨在你醒来的时候交换一个吻。


我想爱你。





“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


朱正廷听到那哽咽得不成调的句子,哀求般地,断断续续。他像哄小孩子似的轻拍着黄明昊清瘦的脊背,默默良久,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正因如此,这个世界上有远比两人在一起更重要的事。爱情它不是必需品,也不该是。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平淡又普通的,没有电影里为爱奋不顾身一回的拼搏,也没有兜兜转转又再度破镜重圆的幸运,他们有的,都只是忙碌到最后选一个最合适的人相伴到老,再在偶尔听到一首歌时,会想起从前最单纯的年少也曾那么或大胆,或小心地注视过谁,想起最美好的那段时光里,他就是全部的回忆。


我没有在等你,也没有再喜欢上谁。


仅此而已。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时,朱正廷搂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弟弟,偷偷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他可以确定黄明昊睡得很沉,直到来电铃声将他吵醒,他接过朱正廷递来的手机,含糊着说了几句话便挂了,不过多时就听到楼下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她来接我。”


是谁他没有明说,但朱正廷也能猜出几分。他酒醒了不少,其实原本也没怎么醉,只是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纠缠了十年的梦魇好像彻底地消失了,他也终于能够——


“回去的路上小心。”


“你也是,一路顺风。”


朱正廷送他到玄关,看他习惯性地在出门之前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和着装,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穿好,却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哎,你的戒指。”


“不用了,那本来就是你的。”他摆了摆手,转而推开大门。


“黄明昊。”


故作轻松的步伐一顿。他面朝晨光,慢慢地回过身来。


“你恨我吗?”


“……”


他看了朱正廷好一会儿,然后笑着说:


“不了。”





算了。





秋日的清晨,雾霭朦胧。打开车门的瞬间黄明昊被一阵香水味儿呛了鼻子,始作俑者正对着后视镜补完最后一笔口红,看他露在外面的衬衣领口皱皱巴巴的,很是嫌弃道:“还以为你忘了今天要办正事。”


“东西都带了?”


“带啦,我又不像你总是丢三落四。”女孩摘下墨镜,从大得离谱的包里掏出一堆文件,和两本小红本。“户口本,身份证在你那儿,结婚证,婚前协议书和离婚协议书,两寸近照…齐活儿。”


他接过那些文件,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你以后啊,别老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不多出门走走怎么遇见真爱?难道你要像这样签一辈子的合同来瞒阿姨不成。”


“你话很多诶…”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这是善良。”


她发动车子,观察了一下路况便往小区的出口开去。“哎对了,我刚刚看到楼上有个人一直看着你,有点眼熟,是你以前的同事吗?”


“嗯,是朱正廷。”


“朱正廷?他回来了?”她很是惊讶地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倒映的窗户。“那挺好啊,你们以后还能多见见。”


“…不。”


他闭上眼睛,几不可闻地喃喃道:“希望不会了。”





我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





朱正廷目送那个背影下楼,钻进一辆崭新的轿车里,他站在窗边看着,那个人没有回头,他也没有挽留。


桌上那枚银色的戒指静静地摆在那儿,仿佛还带着余温,熠熠生辉。他想了想,走过去将它轻轻套在左手的无名指上,不大不小,正好。





————FIN————

创作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第一次听吴青峰唱《起风了》这首歌时来的灵感,后来又补了他唱的电影《后来的我们》的主题曲《我们》,觉得越写到后面越和这首歌的心境更加类似,就把标题也改了。

对我来说“后来的我们”是一个有条件的定义,而“后来我们”则会有无限可能,所以算是一个Open Ending。

为了保持同文中人物相似的心境,这一段时间反复在听这几首歌,还有《往后余生》,听得整个人都快抑郁了,于是上课写,熬夜写,终于写完了所有想写的东西。

希望我表达清楚了我想表达的。

希望看到这里的你能喜欢。


后续请走:《天真有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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